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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灣人‧臺灣事

圖1：2009年中秋節小女孩姐妹胸前佩掛臺中市鈞安宮老茄苳公平安絭( 莊世滋攝影 )

老樹的故事

文／李西勳／本館編輯組編纂

　　創下電影史票房冠軍的《阿凡達》，帶給觀眾很多新奇的視覺震撼。其中幾幕有關老樹的情節，地球人為了開採潘朵拉星球珍稀礦石，亟欲控制納美人，最後動用戰機，摧毀盤根錯節，聳入雲霄的大樹－納美人所居住的「家園樹（Home tree）」。戰車同時踏平遍地皆是的「聲音樹（Tree of Voices）」－族人與星球上所有有機體瞬時聯繫的神經網絡；甚至差一點摧毀納美人最神聖的靈魂之樹（Tree of Souls）。結局是，納美人駕著迅雷翼獸，率領野獸大軍，摧毀地球人戰機、坦克，並將地球人一一押解出境。

　　另一部超級巨片《魔戒》，也出現老樹的情節，法貢森林「樹人（Ents）」統治者「樹鬍（Treebeard）」，祂發現薩魯曼半獸人砍伐法貢森林充做冶劍燃料，激怒之下，遂決定出手營救哈比人「梅里」和「皮聘」，並狂吼著，召喚樹人們，牽制半獸人，協助亞拉崗打贏聖戰。

　　人們普遍認為老樹千齡，英華內聚，積久而成形，遂有老樹精靈信仰，古人筆記小說裡不乏樹精的傳說。清乾隆翰林院學士紀曉嵐筆下記載，欽派福建汀州試院時，堂前有二古柏，相傳是唐時所植，傳說有神，屬下建議應前去拜樹，但他認為「木魅」不為害，聽聽就算了，而且依照祀典，欽命大臣不應拜樹。有一天晚上，明月當空，他踏上臺階時，仰頭看見樹梢有二紅衣人，朝他打躬作揖，之後，慢慢消失，他喊幕僚出來，也看見了這一幕。翌日，他到樹前，一一作揖回禮。並在祠門刻上一副對聯曰「參天黛色常如此；點首朱衣或是君」。

　　臺灣原住民創生神話裡，泰雅族傳說，祖先是從半木半石所生出男女，繁衍而來；鄒族傳說，天神搖動鳥榕，樹葉落地化為男生，果子落地化為女生。至於漢族，「社」的信仰，淵遠流長，居民們習慣封土為社，各樹其所宜木，如松、柏、栗，作為敬拜土地的神位，演變至今，到處可見土地公與大樹公合為一體的信仰。加上認為老樹具有地理風水作用，也具有防禦風砂、盜匪作用等原因，先民將廣大原野森林開拓成為平疇田園的過程中，往往會將生長於寺廟、公廨、豪宅、通道等居民們重要生活空間的老樹，加以保護，甚至於視為具有神性，而加以供奉。因而，到處可見老樹和土地公廟在一起，而廟旁樹蔭下，成為居民們最喜歡的休憩場所，形成老樹、神明、居民三者相依存，產生相互保護的結果。這些與居民生活在一起的老樹，歷經上百年歲月，已成為珍貴的天然紀念物，有說不完的人與樹的故事。

　　1991年臺灣省政府農林廳進行「珍貴老樹」普查，統計結果，全臺灣列冊珍貴老樹812棵(註1)，各樹種依序為：榕樹396棵，占總數48.7％；茄苳108棵，占13.3％；樟68棵，占8.3％；芒果27棵，占3.3%；楓香24棵，占2.9%：莿桐17棵，占2%；其它172棵，占21%。

　　以上這些老樹，與所在寺廟神明同受居民供奉崇拜的有450處，占55.4%；單獨建老樹公廟崇拜的有35處，占4.4%；在樹頭搭設神棚或設香爐供奉香火268處，占33%；未有居民設神位或香爐供奉香火的老樹59處，占7.3%。但因樹大有神的觀念，一樣都會受到居民們的尊敬。而且深怕被老樹公降罪作祟，絲毫不敢有不敬的舉動，更不用說稍加損毀了。雖作如此說法，但對於理性主義或一神教信仰者，可能另有不同的見解。

　　至於崇拜方式，大都比照拜土地公，由村子裡固定的人負責，父死子繼，或村子裡，以「香牌」輪流服務，早晚供上清香水酒，有的老樹公會有隆重的慶誕場面。也常見媽媽或阿嬤們為子女祈請老樹公收作「契子」的信仰，將爐灰或樹枝、葉子包成香包，或取古銅錢，以紅絲線串起來，配帶在身上保佑平安，每年中秋時換新「絭」，ㄧ直配掛到成人，屆時，在中秋節向老樹公拜謝後脫「絭」。（圖1）

　　臺灣各地，長久以來，居民與老樹的故事，林林總總，不勝枚舉，不無引人入勝者，歸納起來，不外下列幾種情形：(註2)

（一）與地方開發史蹟有關─宜蘭頭城烏石港遺址的老榕樹、頭圍港盧纘祥十三行舊址老榕樹、臺中大肚永和宮前老榕樹等，都是清代商船停靠碼頭，繫船纜的樹樁。宜蘭圓山鄉頭份村老茄苳，樹下是臺灣歌仔戲鼻祖歐來助「落地掃」教唱場地。宜蘭五結鄉噶瑪蘭流流社的橄欖樹，是馬偕牧師傳道時手植。南投鹿谷初鄉村的梭羅樹和凍頂村的老茶樹，是林鳳池赴福建省城考舉人時，攜回故鄉所植。臺南佳里海澄里老榕樹、屏東枋寮北勢老榕樹，是討海人船隻進出港口的標竿。臺北新莊中港厝榕樹林，是淡水河航運港口岸邊所種植。苗栗三灣大河村老樟樹下，有清代黃南球「金萬成」墾號開拓當地所建開庄伯公廟。臺南後壁茄冬村老榕樹，是國姓爺鄭成功的部將所植。

（二）地理風水作用─居民們對於生活空間裡的老樹，普遍相信具有擋煞氣、鎮水患、防盜害等作用。特殊的例子如：雲林斗六市鎮北里大乾宮建廟時，在七星墜地的地理方位上，種下7棵榕樹，類似作法甚為普遍。廟埕種植的榕樹也有「倒頭榕」的說法，這種植法是取一節榕樹幹，倒插種植，成長後樹形較美，但種樹者卻會折壽，所以都是送紅包請「羅漢腳」來種。另有一說，請地方上長壽老翁手植，稱為「長壽榕」。也有在老榕樹下做「隱運」消災解厄的法事，做法是當事人經拜求神明應允，取當事人的指甲頭髮，以金紙包起來，請八字重、有福氣之人把這包東西於某一時辰埋在老榕樹下。

（三）保護居民─常見村民們向住家附近的老樹公祈求將家中幼兒收作「契子」，保佑平安長大，當前規模最大，契子最多的老樹公當屬臺中后里月眉樟樹公。一般都相信老樹公會把守莊頭，鎮守水路，保佑全村平安，傳說臺中新社崑山村老榕樹土地公，每當氣候異常現象發生前的夜晚，會從樹上出現土地公火，繞莊飛行示警，其中，發生於1959年八七水災前晚，所出現的土地公火，令村民記憶深刻。南投草屯月眉厝龍德廟埕的老榕樹，因為八七水災時，許多村民爬到樹上躲過水災，保全性命，後來道路拓寬，工程單位要鏟除老榕樹，村民們聯名把老樹原地保留下來。

（四）可以治病─常見村民們向莿桐、茄苳、芒果…等老樹公求取樹皮、枝葉、樹根、香灰食用或煑開水洗身體治病。

（五）具有神聖性─泰雅族萬大群白雲山禁忌之地「靈樹」傳說，族人打獵經過已呈半化石形狀的靈樹，都不敢出聲，怕對靈樹不敬遭到懲罰，曾經有獵得人頭的年輕人，卻傲其神勇，用刀作勢砍靈樹，結果狂風暴雨大作，同行中僅有一個人未發一語，平安回到部落，其餘兩人失蹤，一人變啞巴。鄒族達邦社祭典廣場仍然保存神樹－鳥榕，祂是族人祭典儀式中與祖先、神明交通的天梯。屏東來義鄉排灣族貴族屋前種植榕樹作為尊貴的標誌。牡丹鄉排灣族「查次法干」舊社遺址有棵千年老茄苳樹，是原始部落守護神。阿里山森林遊樂區內有一座樹靈塔，是日本統治臺灣，開發阿里山檜木林時所樹立，用以供奉慰藉那些被砍伐的樹靈。其他森林事業區也都設有紀念碑或神社，供奉樹魂，並都定期舉行樹靈祭。（圖2）

（六）傳說故事－日月潭拉魯島傳說有一棵茄苳樹，祂是伊達邵族的聖樹；臺中大里樹王里老茄苳樹，傳說嘉慶君曾經此地，有感於樹蔭涼爽，稱之為「涼傘樹」，隨後因途中遭遇刺駕，茄苳樹公化身紅衣武士救駕有功，回京後敕封「樹王公」。

　　時至今日，偶爾還會看到有關老樹的報導，例如：1994年4月24日，高雄縣橋頭鄉仕隆國小師生與地方文史工作者，因為校園百齡校史老榕樹枯死，舉辦懷念老樹與種植新苗活動，同時樹立樹靈碑，象徵傳承與祈福（圖3、4）(註3)。2008年，臺北市教育大學校園裡百齡老菩提樹枯死，校方將老樹主幹保存，作為公共藝術與標本（圖5）。2009年5月1日，臺北縣中和市長，視察新建錦和運動公園裡移植老茄苳樹，不慎扭傷腳踝，送醫治療，當晚夢見老樹公說，移植過程，被切斷很多樹根，所以讓市長嘗嘗斷腳筋的滋味。腳痛稍復原後，5月6日市長特地前往設案祭拜老茄苳樹，祈請原諒，並保平安。

　　樹木與人們生活環境有密切關聯，可以循環淨化空氣，調節氣溫；生態方面，生物多樣性，充滿生機；景觀方面，具有地景之美；人文方面，具有民俗信仰意義。保護老樹，可以提高社區生活、美化環境品質、豐富精神依託，創造三贏。

　　《魔戒》是古老世紀初的故事，《阿凡達》則是公元2154年未來世界的故事，亙古以來，人們和老樹的故事，林林總總，數也數不清，這些都在傳達告訴人們，應該善待自然，敬畏自然，如此，或許可以減少自然反噬。

註：
1．依據沈競辰田野調查指出，政府單位臺灣珍貴老樹普查遺漏甚多，估計實際總數達1500棵以上。
2．老樹故事係從各縣市所出版珍貴老樹專輯選錄。
3．圖3、4引用自http://zih.loxa.edu.tw/

第56期 中華民國99年06月18日發行

臺灣人‧臺灣事

老樹的故事

第56期中華民國99年06月18日發行